訪客您好. 登入 註冊 遊戲盒(0)
嘎嘎密密8週年即將改版.. 請加入FB 討論改版功能建議喔!

陳敏華 叛逆風騷(轉)


目前所在版面: 小品分享
前往: 
zxcvbnmzxcvb
Offine女牡羊O32
中級會員
中級會員
文章: 111
G幣 83
註冊時間: 2008-07-18
來自: 颱風天的夜晚
zxcvbnmzxcvb 發表於 2008-07-31 13:24 引言回覆
[這篇文章最後由shiney在 2008/07/16 09:32pm 第 1 次編輯]

他這個災星到哪去都沒人敢收留,因為怕害得自己全家死光光,偏偏有人不信邪讓他住下,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據說」是他姨婆,可是除了泡茶之外啥都不懂,還說會好好照顧他,真是天曉得!這下叛逆少年只好變身超級保母,鋨了他下廚,病了他當看護,她腳動不了,更得勞他背著走路,人家是兩小無猜,卻被棒打鴛鴦,這一分離,讓他仇恨心又起,成為黑幫跨國集團大哥,還誓言要毀滅老家「日光城」……
楔子
 根據日光城皇家文獻記載,日光城第二十七代城主火靖的三子於誕生之初,天雷地動,海哭神號,神官以天像占蔔,皇子挾災星出生,是為不祥。
  
  又因為胎兒過大,差點造成母體血崩難產,煎熬三天三夜才出生,出生時不哭不笑,眼眸緊閉,雙手斷掌,身藏反骨是也。
  
  奇異的景像並沒有因為嬰兒的出生而停止,更大的天禍從此開始,原來風調雨順,不曾有過兵燹災害的日光城,接連的瘟疫、干旱翻覆了這片寧靜幾百年的神秘地域,皇城中的一片喜氣丕轉為震驚哀鳴,歷經悲喜交加的第二十七代城主在一籌莫展之余,將甫出生的麟兒取名“火觴”。
  
  火靖是人中之龍,思慮清明的他根本不把神官的話當回事,天災地變是大自然的反撲,跟他的愛兒一點關系也沒有,在他的堅持下,火觴幸運地留在日光城十五年。
  
  可這十五個年頭裡,日光城仍是兵荒馬亂,內憂外患不斷,貿易逆差,幣值狂貶,許多國家對產鑽還有五色寶石的日光城虎視眈眈,一向自給自足的日光城差點因為各國聯手而分崩離析。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城中大臣疲於奔命鞏固城邦的同時,只要火觴一離開皇城,許多事件就乍然平息,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是災星的傳說。
  
  群臣進諫,百姓上了萬言書,狂熱分子一天到晚意圖挾持火觴,想把他培養成篡位奪權的繼承人,暗殺事件不斷,整座日光城風聲鶴唳,每一個人的神經都像繃在弦上,最後,皇後最先崩潰,精神失常的她夾在愛子跟百姓的安全間無法平衡,住進秘密的療養院裡休養。失了愛妻的火靖眼見力挽狂瀾無效,又保不住愛子,只能在萬般不得已的情況下將“罪魁禍首”送往他處。經過雙重打擊的他心灰意冷之余,讓出了城主之位,再也不問國家大事,成了道地的閑雲野鶴。
  
  說也荒謬,火觴一離開風雨飄搖的日光城,城中彌漫的不安慢慢煙消雲散,他的出走保住了日光城。
  
  然而,犧牲了小我的火家一族卻從此四散,有十幾年的時間天涯各據一方,一家團圓對這家人來說變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第一章
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什麼樣,收養他的人家是窮得補丁還是富可敵國的皇親國戚。
  
  他不平的是,為什麼他的將來要被掌握在天時差、無地利、人和不彰的宿命中?
  
  因為一堆狗屁倒灶的天災,他毫無選擇權的必須被放逐到遠方,難道他真是掃把星?
  
  可恨!
  
  這些年裡,他做得還不夠嗎?臨了還是淪落到被送走的地步。他刻意忘記來時路,因為他的家不在這。他發誓要做自己,他的人生要從此改寫!
  
  帶著滿腔恨意和不平,火觴來到了泉城濟南。
  
  古色古香的建築,悠久的歷史,都吸引不了他憤世嫉俗的眼光。既然大家把他當怪物,被所有的人敬而遠之,他對人生已經失望心冷,那麼,他就如那些人所願,盡力掀起驚濤駭浪,顛覆世界,他要讓那些人知道,送走他是一件無可挽回的錯事!
  
  此刻,四季分明的泉城冰寒徹骨,枝干樹梢全掛著冰柱。
  
  大隆冬的雪地裡,火觴從大開的車窗瞥見一抹鮮紅的影子。
  
  她站在早開的梨樹下,撐著的油紙傘擋不住四面八方卷來的雪,東倒西歪,織錦的紅色棉襖落了滿肩紅梨花還有白雪,紅白混雜,十分搶眼,又見她削尖的臉蛋被風雪刮成粉紅色,及腰的長發在空中亂舞,那模樣凄絕又哀怨,朦朦朧朧,看來不太真實。
  
  大轎車停在馬路上,負責開車的司機兼老僕忙著不讓引擎熄火,又要把後車箱的行李拿出來,忙得無暇顧及火觴。
  
  他也不在乎,推門下來,對漫天的風雪不屑一顧,一步一個淺印,蜿蜒的腳印停佇在幾乎快被狂風吹走的回紅綾跟前。
  
  眼波流轉,誰都沒說話。
  
  不可思議的是,兩個人在乍然對看的眼瞳裡,驚見彼此火花撞擊的光芒。
  
  火觴居然有種錯覺,仿佛睇見她無聲的眼淚。
  
  而紅綾則在他儼然成冰的眼眸中看見撕裂人心的絕望。
  
  他的眼睛比大雪天還冷,就跟被主人丟棄的動物沒兩樣,眼底盡是從悲傷轉成不信任的叛逆和怨厲。
  
  好駭人的一雙眼。
  
  雪花依舊伴著妖艷的紅梨花墜地,拂了一肩還滿。
  
  他們誰都不知道,彼此相視的眼已讓毫不相干的靈魂牽扯成絲,織就了大半輩子的糾葛……
  
  “少主,咱們快進去,這種天待在外面會死人的。”一把黑色大傘為火觴遮去了呼嘯的風雪,也擋去這戶人家門檐上兩盞素色的喪燈。
  
  火觴走過紅綾身邊,徑自進了半開的門。
  
  紅綾見外人進了家門,這才收起傘,移動早就麻木的腿,隨著火觴的身後進門,栓上門閂。
  
  她等待的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他的出現是為了來圓滿她嗎?
  
  內堂裡,撲鼻的茶葉香從古典老舊的建築物傳透出來,一抽屜一抽屜的茶櫃放著春夏秋冬的茶收,經年累月,新茶、舊茶混合成濃郁的味道。
  
  屋子的一角放著一只炭火熊熊的火爐,爐上撒著橘皮,清香的暖意暫時隔絕了凍結人心的寒冷。
  
  裡外均沒看見一個出來招呼的人,原來做生意的外堂也看不到人,空蕩蕩的感覺很不好。這時候,老僕瞧見了正把油紙傘放進傘裡的紅綾。
  
  “啊,小小姐,你怎麼跟著進來,這樣不行喔。”
  
  “這是我家。”她還帶淡淡童音的聲音很是堅定。
  
  “原來是回家小姐,對不起,請問令尊……”有股怪異在老僕心中蔓延,只是那感覺不是他這外人該說的。
  
  “在那。”她攏起方才被風吹亂的長發,用一柄隨身攜帶的像牙梳固定,精致的五官霎時整個呈現在朦朧的燈光下。
  
  她指著木桌上供奉的一對牌位,香煙裊裊,一切都是簇新的。
  
  “這……”老僕震驚得說不出話,一旁的火觴卻毫無表情。
  
  “大雪前出的殯,葬在紫青山頭。”她的臉色雪白,眉眼間飄逸著靈氣,薄軟的唇泛著青紫,仿佛夢一般幽緲。
  
  老僕覺得匪夷所思。戴孝的子女居然一身紅,這算哪家的規矩?更糟的是,他們來得不是時候,回家沒了主人,應該絡繹不絕的人潮只剩下牆角的蜘蛛撐場面,蕭條的景像比遲暮美人還不堪。
  
  “那麼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抱著一絲希望。
  
  “就我一人。”她點燃了素香,遞給他們。
  
  老僕恭敬地上了香,可火觴只以充滿野性的眼瞪著香頭那點微亮,看似無情的薄唇蠕動了下,終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接著把香丟給老僕,眼光又回到紅綾絕美的臉上。
  
  “那怎麼辦?回老爺跟夫人日前答應讓我家少主到芝徑雲堤住一陣子,也才幾天,怎麼就……”
  
  回、火兩家真正的關系,他也搞不清,回老當家回浚然他見過一面,也是跟著城主出來辦事時偶然相遇。
  
  專賣茶葉出名的回浚然身強體壯,有雙銅鈴大眼,那麼健碩的人居說走就走,雖說人生無常,但……不會又是他家少主這掃把星干的好事吧?不管親疏,只要他家少主要去的家庭,沒有一戶能幸免於難,不是家中突然被祝融光顧,燒得片瓦不留,要不就全家死光光。現在怎麼辦?他們千裡迢迢地來到這,卻又碰上這種事,回家是他家少主最後一線希望呀。
  
  這實在頭痛!
  
  正當老僕猶豫不決的時候,火觴啟齒了,“你為什麼穿這一身紅衣裳?”
  
  “穿紅衣裳不對嗎?我娘說她最喜歡看我穿鮮艷服裝的模樣,我穿這樣,也許她跟爹會回來看我。家裡空蕩蕩的,我很不習慣。”她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沮喪,但是眼神一派認真,顯然她一直把父母說的話奉為圭臬。
  
  火觴暗忖,一個被教養得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孩,就連家中有喪事也不曉得要穿素衣,可見她的父母對她寵愛至極,給了她一個無憂的生活環境。
  
  該死的是其他親友沒一個人教她嗎?
  
  “少主,我看我們先回日光城吧。”老僕嘆了口氣。
  
  他是可以就這樣把少主丟下,但良心不允許啊。
  
  “不用了,我決定住下來。”火觴與他唱反調。
  
  老僕不贊成的表情形諸於外。
  
  “少主,這樣有違倫常,會遭非議的。”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我呸!哪門子的倫常,我爹把我扔在這裡就是天理嗎?”火觴的反應是吐一口口水。
  
  “少主,按輩分來說,這小小姐是您的姨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妥的。”老僕在心裡思考了老半天,終於理清兩個人的輩分。
  
  火觴懶得理他,去他的驚世駭俗,去他的綱常人倫,去他的齷齪思想,愈是反叛的事他愈要去做。“她是我祖奶奶也一樣,回去告訴那些巴不得我死在外面的人,他們可以安心的多苟延殘喘幾年,我在這裡住定了!”
  
  “是……唉,少主。”也許,離開是非多過家庭溫暖的日光城,能讓他快樂一點。“那……
  
  老奴回去了。”
  
  唉,還是擔心啊!他可憐沒人愛的少主。
  
  盡管憂心如焚,進退兩難的老僕還是要羅唆一番,“請姨婆好好照顧我家少主,他在家的時候吃了很多苦……”
  
  可說歸說,老僕心中著實懷疑,一個小巧可人的小姐,柔弱的氣質真有能耐照顧他家性子不定的少主人嗎?
  
  “我會的。”紅綾飛快答應,並不知道這一應許將會扛下什麼樣的重任。
  
  “還有……”老僕把連夜抄寫有關他家少主習慣、嗜好的清單掏出來,卻被火觴扯過去撕得粉碎。
  
  “你說夠了沒有?說完就快滾!”火觴最恨人家戳他痛處,偏偏這老頭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把他吊在心坎上,當他是無能懦弱的笨蛋。
  
  “是,老奴回去了。”會吼人,表示他家少主總算活過來了,這一路他比天氣還陰森的樣子真教人提心吊膽。
  
  “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火觴紅了眼。一個龐大的家族沒有誰敢多看他一眼,為他操心的居然是個僕人,哈哈哈……可惡!
  
  一直插不上話的紅綾突然出聲,“你真是個好人,為了不讓老爺爺擔心故意說反話呢。老爺爺你放心,我是姨婆耶,我會照顧他的,您放一百八十個心好了,我……還有一個親人呢。”她茫茫然的眼睛露出一線曙光,幾天不知笑滋味的她打起了精神。
  
  “你?就憑你……”火觴睨著比他還矮一個頭的丫頭片子。
  
  “就是我,你以後要叫我姨婆喔。”老實說,紅綾是有點懼怕火觴勾魂攝魄的眼睛,不過,一曉得他們兩人從此以後要相依為命,對他的觀感立刻有了改變,是一家人嘛,又在她舉目無親很傍徨的時候出現,那種感覺就像在大海中看見一根浮木,她立刻抓牢,再不放手。
  
  她知道,縱使他老是惡聲惡氣,從頭到尾沒對那可憐的老人家展露一點親切,可是,她爹娘說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心情攤在太陽下,也許他就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
  
  她相信只要經過一番特訓,他會變成一個能夠溝通的好男人。想到這裡,紅綾認真的把火觴仔細看了個明白。鬈翹的黑發往上梳,露出額頭的風流尖。大冷天的只穿一件寶藍背心,卷褲管的七分褲,休閑布鞋,古銅色的胳臂上有個臂環,雕著光芒四射的太陽,閃閃發亮,非常的顯著奪目。一單一雙的眼皮下燃燒著敵意,尖銳的臉上全是不馴的恨意,神情叛逆,挑釁的眉表明只要誰敢侵犯他,就有可能被大卸八塊。
  
  這樣的人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她恐怕要有超強的心髒才能承受他惡劣的態度。
  
  ☆ ☆ ☆
  
  真正的困難從兩人相處的第一秒開始。
  
  “這是什麼鬼玩意?”老舊的灶旁是張簡陋的木桌,紗網罩著一堆祭祀剩下來的粗食。
  
  “對不起,本來應該還有一些肉的,可是姑爹說他家孩子多,就帶回去了,今天你將就著吃,等明天天氣放晴我再去想辦法。”她是人家的姨婆,張羅吃的是她的責任,呼!“養小孩”似乎不是簡單的事。
  
  “別要我吃這些豬食,這到底放了幾天?”一鼻子的餿味,東西早發霉了她不知道嗎?
  
  她扳起手指,抱歉地擠出微笑,“我不大清楚耶,它們看起來還好好的嘛。”
  
  花花綠綠的菜色是多了些不常見的黑點,這樣就不能吃了嗎?好浪費。
  
  火觴把所有的東西掃進垃圾桶。
  
  “你是女人吧,煮點新鮮的東西來吃。”
  
  “哦,好吧。”是誰規定女人就要掌廚的?那些鍋碗瓢盆看起來都帶著陌生感。
  
  結果,硬著頭皮上場的紅綾三秒鐘後就被判出局,換手了。
  
  她不是敗在笨拙的廚藝或火觴的同情心下,是她太矮,矮得夠不著廚房的任何器具,為了避免一頓飯還沒到口就出人命,沒耐心的他勉為其難地卷起袖子准備煮他這輩子的第一頓飯。
  
  除了身高足以耀武揚威以外,火觴的做菜功夫只能用一個“遜”字形容。
  
  就算被人家當怪物,他的臉色也沒這麼難看過。
  
  “一餐不吃餓不死人的。”他氣得摔掉讓他十根指頭都起泡的鍋子。媽的,那些天生會煮菜的人都死哪去了?
  
  一氣之下,他板著臭臉回房睡大頭覺,留下滿目瘡痍的廚房給紅綾。
  
  好隆重的見面禮。紅綾這樣覺得。
  
  蹲下身慢慢收拾殘局,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把廚房恢復原樣。長時間蹲著的她把抹布上最後的殘渣放進水槽,也許是蹲太久了,突如其來的暈眩和滿眼星星讓她差點摔倒。捂著餓過頭的肚子,茫然中才想起來,她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
  
  家裡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忙著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長輩支使,一下守靈,一下跪在墳前,像傀儡的走來走去。除了怕人非議,沒要求她張羅吃喝伺候那些美其名來幫忙卻不知道幫了什麼忙的親戚,她什麼事都做了。
  
  感覺上她有一世紀那麼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也沒吃過一頓好飯。
  
  “娘……爹爹……”
  
  有爹娘的日子跟失去後居然差這麼多。
  
  硬撐著爬回自己的床,不知道什麼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漆黑如墨,又冷又餓的她緊緊卷住被子,長夜漫漫,她茫然地想著她的未來在哪裡。
  
  疲累戰勝飢餓,好不容易闔上雙眼,但是,在夢裡她仿佛聽到風雪的呼嘯聲正快速地包圍住她。
  
  不自覺地輾轉反側,夢魘緊扣住她極為疲倦的身子,除了不停的囈語,大量的汗濡濕了她的發和鬢。
  
  透著微光的門口,火觴看見她不安的情況。
  
  從熟悉的地方來到陌生地,他的適應力沒有強到一上床就能呼呼大睡的程度,本來就心煩得睡不著,大風雪又來湊熱鬧,讓他更加心神不寧,干脆爬起來找水喝。
  
  此刻透著微光望去,紅綾的身形輪廓也顯得朦朧,只穿一件單衣的她因為不停的翻轉,渾然不覺腰際的肌膚裸露出來,舊式的睡衣袖口也滾到手肘處,一截藕白的手臂看來透明如脂。
  
  他可以無聲無息地扣上門走人,但是,不由自主的腳步卻走進去,為紅綾蓋上被子。
  
  “媽媽。”暗夜中摸索到溫暖的觸感,紅綾立刻抓住再也不放,僵硬緊張的身子自然地靠了過來,想尋求慰藉。
  
  “搞什麼……”從來沒跟女人接近過的火觴下意識想甩掉那只黏上來的手。
  
  但驚訝讓他的動作定住,他發現她的手非常柔軟,像蒸熟的羊羹,不,更接近抹上一層油的栗子糕。
  
  去!他的腦子裡居然都是吃食。
  
  才這麼一遲疑,紅綾微涼的身體已經蜷縮在他的懷裡,小小的頭顱把他的大腿當枕頭,尋到令她感覺舒服的位署以後,雙手攬著火觴的腰,呼吸逐漸平穩的睡著了。
  
  “你可好了。”他怎麼脫身?接著一股酸味竄入他的鼻端,“拜托!”她究竟幾天沒洗澡了?
  
  不只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好不到哪去,原來他們兩人都一樣累壞了。
  
  從日光城到這裡,又是船又是飛機,還有顛得人屁股發疼的車,就是缺乏讓人通體舒暢的熱水澡讓他洗去一身疲憊。
  
  濃濃的睡意襲來,反正他一個人也睡不著,在異鄉的第一晚,與其抱冷枕頭失眠,兩人擠一張床還溫暖些。
  
  把紅綾挪到一邊,隔著被,火觴手牽著她的手進入了夢鄉。
第二章
裡外逛了一圈,火觴大致了解自己即將住下來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濟南是個具有得天獨厚自然條件的城市,由於特殊的地質構造、地形和氣候,擁有的泉水之多,流量之大,在其他城市非常罕見,所以才有“泉城”這樣的美稱。
  
  《老殘游記》一書裡也說過濟南家家泉水,處處垂楊,火觴發現回家後院也有一小潭水氣碧綠,霧靄縹緲的泉水,就算在零下不知道幾度的這種天氣裡,它還是保持在十八度。
  
  “原來你在這裡,害我找不到。”細軟輕潤的嗓音穿破雲霧繚繞的水面抵達火觴的耳朵。
  
  紅綾提著跟她身高體重不成比例的大茶壺蹲在泉水的另一邊汲水,黑亮的長發系成兩條可笑的辮子,顯然她綁辮子的功夫是今天才開始學的,把它弄得像掃把的同宗,倒是合身的藍色校服和腳踝上的白襪很吸引人,他也注意到她手臂上戴著孝。
  
  白淨的氣質,嬌弱的娃娃體型,誰見了她那我見猶憐的模樣,愛心肯定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
  
  “很棒吧,這是我家的芝徑泉,全濟南最好喝的泉水!”她的口氣有著難抑的自傲。
  
  火觴如木雕的人般站在高處,不說一句話。
  
  看他還是身穿昨兒個的寶藍背心,紅綾悄悄攢了下如黛的眉毛。
  
  這種天候,就算耐冷的濟南人也都會喝盅暖肚腸的湯才出門干活,小狗小貓也知道要找溫暖的煙囪避寒,他卻一早待在泉邊,不說不笑,甚至一點表情也沒有。
  
  他有些難懂,會不會是想家,像她想爹娘一樣?
  
  單純的她不知道怨恨一樣會腐蝕小孩的心靈,只能勉強地為火觴的態度找出這個理由。
  
  “回屋子裡吧,這裡很冷,我泡茶給你祛寒。”朝著一動也不動的火觴招手後,她試圖提起那只銀色大茶壺。
  
  火觴越過泉水邊的大石頭,靜默地跟著她,仍什麼也不說。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灑掉一大半水的茶壺終於上了終年火苗不熄的爐子。
  
  火觴托著下巴,眼神無聊地跟著紅綾被水濡濕的黑皮鞋奔走。
  
  半晌後,水壺發出嗚嗚的聲響,水蒸氣彌漫了他的眼睛。
  
  紅綾墊著干淨的抹布,將沸騰的水注入骨瓷茶具中。
  
  瞧著那樓水柱,火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常年武裝的雙眼隨著那股暖流被注進難解的溫柔。
  
  他突然渴望起茶水的甘美。
  
  “這是莫干的黃芽,雖然比不上西湖的龍井,但是空腹喝這個比較不傷胃。我知道喝茶不能填飽肚子,不過,你將就一下,晚上我會買晚餐回來的。”帶著歉疚的神情,紅綾將色澤嫩黃的黃芽送到火觴面前。
  
  原來,茶也可以當飯吃。火觴想笑。
  
  聞著清香,他慢慢的喝掉平生的第一餐“茶”。
  
  她泡的茶居然不賴。
  
  “還可以吧?”她渴望的美眸緊盯著火觴的唇。奇怪,她的心忽然不規律的跳起來,而且跳得好劇烈,是不是餓過頭的關系?
  
  明知道這麼想有點愚蠢,可是一下子紅綾也想不出這究竟為什麼。
  
  “差強人意。”他頭一點,說不出贊美的話。
  
  “那就好。”過關!
  
  火觴被她一半稚氣、一半絕美的笑靨吸引,囫圇吞咽,差點讓熱茶燙了喉嚨。
  
  “好了,你把這件衣服換下來,我們一起上學。”她小巧的手掌抓著一件寬大的襯衫和棉襖。
  
  “上學?”誰要去那種讓人智力退化的地方?還有,誰也別想叫他穿那種衣服!
  
  “對啊,喪假已經請完,我今天要恢復正常上課,要不然功課會趕不上同班同學。”
  
  “你的成績很爛?”
  
  紅綾低下頭有點赧然,“數理不太好,其他的應該沒有問題。”
  
  “是該去上課。”
  
  “那你把衣服換下來吧,它……是有點老氣,不過,你不能要求我爸那種年紀的人有什麼新潮的衣服,也許下課後我們可以上街去買幾件你看得順眼的衣服。”
  
  他就那一件行李,紅綾不敢巴望裡頭會有適合這種天氣的衣服。
  
  顯然他有一個失職的母親。
  
  “我不冷。”火觴皺眉,有些懊惱。她又不是他的誰,他何必有問必答!
  
  “你要是生病,我會很傷腦筋的。”
  
  “你當自己是誰,什麼都管!”他又不是沒有行為能力的小孩,需要她照料到無微不至的地步嗎?雞婆!
  
  “我是你的姨婆。”紅綾接得理直氣壯。
  
  火觴忽地站起來。
  
  紅綾不禁退了好幾步。他發脾氣的時候挺嚇人的,昨天到今天就兩次了,看起來她這甥孫的脾氣不只不太好,是很不好。
  
  “起碼……一件外套不能少。”她想,討價還價是必要的,一下就戰死沙場太難看了。
  
  “羅唆。”挑起那件鐵灰色的棉襖,火觴算是讓步了,他提步走向房間。
  
  吁!紅綾拍拍胸脯,嘴角露出笑意。
  
  “謝謝你為我爹娘上香。”她的聲音追上火觴的腳步。
  
  他的背僵了下,迅速走開。
  
  每天清晨替過世的爹娘上香是她的例行事,今天,卻有個人為她做了這件很重要的事。
  
  他雖然傲慢得像個天神,內心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 ☆ ☆
  
  為了讓火觴入學,紅綾差點跑斷一雙嬌弱的腿。
  
  別說火觴沒上學的意願,就連學校也不怎麼歡迎沒背景的空降部隊。
  
  他提不出所有的相關資料也就罷了,態度又沒有學生該有的恭敬,而且最重要的學費問題沒著落,事情一談不攏,立刻吊兒郎當走人,把本來就專制的校長惹得板起老臉。
  
  “哎呀,你這種態度很不應該你知道嗎?校長是那麼德高望重的人,你得罪她,以後怎麼在學校生活?”紅綾喘著氣追來,他的兩步就是她的好幾步,眼一眨,已經走出校長室來到濃林綠蔭的校園。
  
  火觴對她的數落充耳不聞。
  
  他們的追逐在保守的校園立刻引起注意的目光。紅綾紅了臉,卻更怕把火觴追丟,只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低著頭,緊跟著他穿球鞋的大腳。
  
  “我說……你停一停好不好?我快走不動了。”
  
  “走不動就回去上你的課,別來煩我!”火觴倏地停了下來。
  
  是誰說他要來上學的,跟著來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那幢陰沉沉的宅子裡,要讀書,八百年前在日光城他就完成大學的學業,又不是腦子壞了,來這裡自找罪受。
  
  以前卯起勁來讀書是為了賭一口氣,現在,他們那些人離他幾百個光年遠,誰也別想叫他多把一個白紙黑字塞進腦子裡。
  
  他有他想做的事,那些事跟誰都無關。
  
  “我對你有責任,不能拋下你。”扶著樹干,紅綾慢慢讓氣息平緩,她天生身子骨就不好,雖然爹娘用心幫她調養體質,但許多年來就算輕微的跑步對她來說都算劇烈運動。
  
  “無聊!”火觴嗤之以鼻,就著草皮躺下去,以胳臂當枕,也不在意刺眼的陽光,眯起眼睛做起日光浴來。
  
  “我是說真的,你忘記我是你的姨婆啦,雖然我不知道我爹是怎麼答應火伯伯的,但是,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你少一頭熱,我不領情。”濫好人一個,他要是野狼,早把她當笨紅帽吃掉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因為我沒有把你的入學手續辦好,害你丟臉。”要是她爹還在,這種小事絕不會有問題的。
  
  火觴干脆側過身體,不想接受荼毒的意思傳達得很徹底。
  
  “果然是這樣。”頹喪蒙上紅綾的美眸,她黯然了。
  
  她就知道自己沒用,沒了爹娘她什麼事都辦不好。
  
  她是安靜了,可是火觴卻沒有感覺到片刻的安寧,他良心不安,對!就是他媽該死的鬼良心!
  
  這娘們,非要他說白了不可嗎?
  
  “你到底有完沒完?”閉了閉眼,他低吼。
  
  “我我我……還沒說完。”紅綾吶吶地不知所措。
  
  火觴壓下隱隱作痛的額頭一躍而起。
  
  紅綾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嚇呆,瞪著水靈靈的眼珠,不一會就彌漫了水氣。
  
  “你……”
  
  “閉嘴!換我說。”實在怕了她羅哩巴唆,火觴喝了聲。
  
  “哦。”她勉強從喉嚨擠出一個字。
  
  “首先,”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對這所破學校沒興趣,也不會來讀書,不管是錢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都別替我亂操心。二,禁止人前人後跟我攀關系,別拿什麼姨婆的帽子來扣我,我不吃這套。三……等我想到再說。”他的第三要點卡在喉嚨裡,化成咕嚕嚕的聲音,冷酷的神情再也端不住,走樣了。
  
  他看見紅綾感到受傷的柔美臉孔,那就像他在家討不到歡心時同樣的面貌。
  
  他討厭那樣的臉,看著她就像照鏡子一樣,照映出自己傷痕累累的心。
  
  “算了,我還要去別的地方,你當你的乖乖牌,回去啃書吧。”火觴用力抹了抹臉,他就算心軟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可恨!她害他在外人面前失去武裝的力量。
  
  他要變強,強悍的人不需要感情。
  
  “讀書是很重要的,我爹說,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裡不想跌得頭破血流就要有文憑,那是通往勝利最簡捷的道路。”跟他說理,應該通吧?
  
  “頭腦簡單的大小姐,”火觴冷哼,陰驚的把臉湊近紅綾,“我的聖堂裡不需要一張無用的廢紙,而是這個!”他也把滿是青筋的拳頭送上來。
  
  他的天下要用拳頭跟鮮血來取得,讀書,愈讀愈輸,一個屁都不值。
  
  “我不是大小姐,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活下去。”她再笨也聽得出來火觴口氣中的輕視,他把她的關心當成累贅,以為她變成孤兒後想賴著他。
  
  她只是想要一個親人,不是米蟲,可是,想得到他的認同看起來很難。
  
  她承認自己是個感覺很遲鈍的人,但是,他卻讓她一下就知道自己不被需要。
  
  “這是你說出來的話,不要忘記。”
  
  她閉上眼,難堪地點頭。
  
  ☆ ☆ ☆
  
  古老得數不出年歲的街道,狹窄的巷弄,這是她每天回家習慣走的路線,因為太熟了,熟得就算閉眼也能摸回家,所以紅綾並不是很專心的走路,有太多東西分散她的專注。
  
  安靜的街道,緊閉門閂的門戶,爬滿青苔的古牆,這個年紀很大的城市處處透露著年華老去的傴僂,卻又讓不停駐足的游客發思古幽情,是一個夾在現代跟陳腐之間的都城。
  
  而她看見的是石頭縫裡迸出青芽的嫩綠,化腐朽為滋養的爛木頭,處處都是新生的契機。
  
  突然,干擾的噪音打斷她的神游。
  
  打鬥的悶哼聲傳入她耳裡,刺痛她眼睛的是刀光劍影,她居然不知不覺卷進人家械鬥的場地,不,真正的說法是這些不良少年故意挑這絕少人跡的巷子來解決事情。
  
  真不公平,好多人圍毆一個。她沒有躲開,這是她天性中遲鈍的一部分,危機意識低得教人嘆息。
  
  她愈看眼睛睜得愈大,接著就往人肉堆裡闖,也不管危不危險。
  
  “你們不可以打他,打架是不好的行為,我爹說……”事實上這裡哪有她置啄的余地,男人的粗魯拳腳還有不長眼睛的武器差點毀了她的雪膚花貌,為了搶救火觴,她奮不顧身地拿自己當肉墊,想替他擋拳頭。
  
  “你這個蠢蛋,來這裡做什麼?”火觴惡聲怒吼。這群人渣只要再幾拳相送就能撂倒,偏偏冒出一個壞事的程咬金。
  
  紅綾用小小的身體捍衛他,那模樣就跟母雞護住已長大的小雞一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嘴上雖這麼說,可恐怕十裡外的人都能聽得出她聲音顫抖。
  
  火觴想放聲大笑,但是,當她的身子靠到他還握拳的手時,登時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在發抖,抖得比風中的落葉還厲害。
  
  “你這只腦震蕩的豬!”
  
  他的吼聲差點震傻紅綾,但她連傻住的時間都沒有,四面八方同時殺過來的武器讓想救人的她變成被救。
  
  火觴把她扛起往肩膀丟,“不想丟小命就抱緊!”
  
  紅綾哪敢多說一句,閉起眸子,緊緊箝住火觴不放。
  
  風聲呼嘯著,他在不停的跳躍中和一群人交手,很快的,金屬的交鳴聲都沉寂了,她逐漸聽得到火觴富有節奏的心跳,砰砰的響著。
  
  “你再勒下去,我沒有被亂刀砍死也會被你掐死。”他戲謔又帶無奈的聲音讓紅綾回到現實世界。
  
  當她意識到自己幾乎完全貼在火觴的背上,這才手忙腳亂地推開他落地。
  
  她的掌心還留有他的余溫,紅綾的臉泛著紅暈,羞不可遏。
  
  對著那張可愛的臉,火觴實在沒辦法生氣,加上他全身痛得要命,若要罵她,他得記得“秋後算帳”這句話。
  
  “回家了。”拉拉她垂到胸前的辮子,他心中嘆口氣。唉,無力啊。
  
  “那些人怎麼辦?”她不敢正眼看地上東倒西歪的人,有的還鮮血直流,那鮮紅的顏色讓她頭昏想嘔。
  
  “他們睡夠了自然會爬起來。”像丟掉的垃圾,他連看一眼都不願。
  
  “哦。”雖然那些人怎麼看也不像能自己站起來的模樣,紅綾也沒再問,因為她的心思早不在這裡,飄到另外一個想法去了。
  
  “你覺得打架比上課有趣嗎?”
  
  嘖,這是哪門子的問題?
  
  “男人的世界,女人不懂。”
  
  “這樣說不對,講理是人類才有的文明,只有動物才打架。”不是她愛嘮叨,難道沒人跟他講過這淺顯的道理嗎?
  
  火觴忍不住翻白眼。這女人不是普通的愛說教,有時看她比三歲小孩還單純,怎麼有時候又像個老太婆一樣羅唆,一個大智若愚的女生。
  
  “跟人家打架就是你的不對,我們去跟他們家人商量醫藥費該怎麼賠。”紅綾猶豫了,家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多余的錢。
  
  “他們是精英幫的嘍羅。”他指著不遠處斷成兩半的匾額,“他們家已經沒大人,醫藥費免了。”
  
  一個被他單挑了的小幫派,談什麼後續賠償。
  
  “這樣可以嗎?”她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出所以然。
  
  “我說可以就可以。”一天挑掉三個小堂口,運動量差強人意。
  
  據他調查,泉城總共有四大幫、二十八堂口、四十個以上的結社,今天牛刀小試,以後來日方長。雖然火觴想干的事業不止如此,但是他不想讓紅綾知道他的企圖,於是不再多說什麼。
  
  “走啊。”他走了幾步,卻沒聽到紅綾跟上來的腳步聲。
  
  “我……走不動。”她是很想趕快離開這裡,但是雙腳就是不聽話。
  
  火觴面無表情回到她跟前,彎下腰,“我背你。”
  
  “這樣不好。”他的背不算寬大,背得動她嗎?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叫你上來就上來。”他可不是天天肯犧牲自己的背,要不是看在她不怕死的衝過來救他……一想到她差點被亂刀劈中的情景,火觴的額頭居然沁出了冷汗。
  
  輕如羽毛的重量輕輕落在他挺直的背部,火觴能感覺紅綾柔軟的小手挽上他的頸子,還有她輕呵出來的氣息,更敏感的是,他全身的皮膚要命的感覺著她胸前的兩坨柔軟。
  
  他咕嘟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你好像貓喔,老是發出那種滿足的聲音,好好玩。”火觴才要站起來,就被她突然伸到喉結撫摸的指頭弄得失了神。
  
  “要是不想跌得粉身碎骨就安分的收回你的爪子。”他恫嚇。
  
  跟那麼多人對打都不覺得累,跟她在一起卻覺得精神耗弱。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碰你,我……下來好了。”
  
  “不用跟我道歉。”她小媳婦兒似的語氣讓他心生罪惡感。
  
  “火觴。”
  
  “干麼?”他沒好氣的吼,又有什麼事了?下一秒,他被用力地抱住,很緊很緊。
  
  “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她在他耳邊低語。

  
  “得寸進尺!”盡管火觴的臉繃得跟撲克牌的老K一樣,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已有些不同。
  
  除了要做的大事業以外,他的心恐怕要多容納一個人了。
第三章
“喲,你們大家看看這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下摟摟抱抱,不像話喔!真想不到沒了爹娘管教的小孩才兩天就變壞。”
  
  才到家門口,高尖的女音像發現金礦山似的,轉移了一群不得其門而入者的眼光。
  
  原來分成好幾撮的人不約而同聚攏過來,示威的站在芝徑雲堤的招牌下,各心懷鬼胎的視線集中到兩個全身灰塵的小孩身上。
  
  “我說小綾啊,你也太不像話了,大哥大嫂才去世多久你就搭上壞痞子,回家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我就知道你身上流著那老狐狸精的血,骨子裡也是騷的,不過,我不會允許你亂來的,回家還有我呢,嗚……我就知道不來看看不行,大哥、大嫂啊……”
  
  拿著手絹猛拭眼角的貴婦人扭捏作態、假惺惺的樣子,就連身為她老公的顏照良也有點受不了,猛地擦掉胳臂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冰清玉潔的一對小兒女到了她嘴巴就弄髒了交情,也只有思想污穢的人才盡往那個方向想。
  
  紅綾跟火觴坦然地接受回嫦娥的指控,她並不覺得自己錯在哪裡,既然姑姑不喜歡,她就下來,如此而已。
  
  她示意火觴讓她下來。
  
  “你行嗎?”他很清楚紅綾的遵命不是基於尊敬跟害怕,她是那種大事精明小事糊塗的人,至於事情大小怎麼分,在她心裡面自然有一把尺,別人不會知道的。
  
  “我很好。”紅綾微笑道。他關心她呢。
  
  “應付得來嗎?”他知道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愚婦蠢夫。
  
  “大概沒事。”用“應付”太辛苦,她見招拆招即可。
  
  於是火觴把她放下,退到一旁。
  
  “姑姑。”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怎麼,趕廟會趕到她家門前嗎?
  
  “我說小綾啊,你娘沒教你待客之道嗎?天寒地凍的,開門讓我進去歇歇腿再說。”
  
  紅綾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
  
  沒等她招呼,一堆人目中無人的都湧進屋子裡頭。
  
  她站在屋檐下對火觴招手。她需要他。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動了火觴,那些人他沒一個看順眼的,不過他可以忽略所有人的眼光,卻不能拒絕紅綾無言的祈求。
  
  他變成她的戰友了。
  
  “進去吧,天氣變壞了。”
  
  內堂裡,抱著相同目的的人們正大剌剌地瓜分他們“以為”該得的財產,絲毫沒把兩個小孩放在眼底。
  
  包括具有紀念價值的古董陶瓷、保險櫃、倉庫裡價值不菲的茶葉,最後討論到芝徑雲堤這幢宅子,意見終於出現分歧。
  
  “擁有芝徑雲堤就擁有芝徑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這點,顯然大家都了然於心。
  
  “你們大家都別爭了,這屋子是我大哥的,小綾還不到法定繼承年齡,我是大哥最親的妹子,所以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非我莫屬。”回嫦娥大言不慚,已經當芝徑雲堤的主人是她了。
  
  “妹子,你的美夢也作得太早,房契你拿到手了嗎?”另外幾房的親戚看不過她不可一世的拽樣。
  
  說到這仿佛提醒了回嫦娥什麼,她變臉像翻書似的轉向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紅綾。
  
  “小綾啊,姑姑一想到大哥就忍不住心酸,他走了,留下這一大幢的屋子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姑姑好不忍心,你把房契交給姑姑,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好不好?”拽住紅綾的胳臂,她自以為親密的咬耳朵,其實全部的人都聽得到。
  
  “姑姑,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好了。”紅綾實在不習慣跟這樣的人說話。
  
  “是你要我說的。”回嫦娥清清喉嚨,那麼她也不客氣了。
  
  本來就十拿九穩的東西,要不是她那沒用的老公要她迂回些,她才不會跟一個小孩客氣。
  
  “按理說,我大哥死了,他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是你的,但大哥不是個好生意人,在外面背了不少債務,都是我這做妹妹的幫他扛。我是很有度量的人,再說大哥的二七也做完了,我現在才開口夠仁至義盡的了。總而言之這幢老宅子我要了,當然,屋後那窟芝徑泉包括在這破房子裡,我一並接收,至於你,我親愛的小侄女,我是不介意家裡多一雙碗筷,只要你願意來……呵呵呵!”言下之意,紅綾要是不識相地住進顏家,她也有辦法把這丫頭攆走。
  
  “爹在外頭有沒有負債我不清楚,至於房契,爹跟娘走得匆忙,什麼都沒交代,你跟我要,我也沒有。”開口閉口都只有她爹,向來不親的姑姑還是敵視她娘。
  
  “小狐狸……”回嫦娥咬著牙,提醒自己顧及形像,要是她欺負人家孤女的消息傳出去可就不好聽了,不急不急。“我是說小綾啊,要不然姑姑再給你幾天的時間,等大哥的三七做完,我再來好了。”
  
  真是急死人,北家的王老板急催著要這口芝徑泉,白花花的幾千萬耶,她的草皮、別墅、鑽戒、房子全系在這小鬼身上,想敷衍,哼!料她也變不出花樣,幾天就幾天,不信潑猴子逃得如來佛的手掌心!
  
  “姑姑慢走。”紅綾鞠躬,送走這些黃鼠狼。
  
  她轉身,瞧見火觴亮晶晶的眼刺著她,隨即他踢掉腳上的鞋子,窩進太師椅,一語不發。
  
  站著的時候,他比貴族還有氣質,可一放松就跟街頭的流浪漢沒兩樣。
  
  “你要喝水嗎?”紅綾像沒事人一樣,彎起唇角,笑嘻嘻的問。
  
  火觴用手指彈了下她圓潤的額頭。“你很大方喔,就幾分鐘送掉別人一生也掙不來的財產。”
  
  她真的大事精明,小處迷糊嗎?
  
  她微微一笑,“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是那種能撐起一片天的女生,經營生意不是靠腦筋就可以的,靈活的交際手腕一樣不可少,我迷糊,更不懂得八面玲瓏,芝徑泉要是由我繼承,會毀了爹二十幾年來的心血,與其這樣,姑姑是自家人,給了她也沒什麼不好。”
  
  火觴到現在才領受她驚人的豁達。
  
  “不要這麼看我,這麼做不對嗎?!”他深沉的眼讓她錯以為自己的決定不對。
  
  “你在乎我的感覺?”
  
  她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那些人對你的指指點點也讓你覺得不舒服嘍?”
  
  她搖頭,“我不明白我跟他們有什麼關系,他們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們。”
  
  她的生活圈很窄,更少和外人交際,她不去管別人家的閑事,也從來不理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雖然有點消極,這就是她的生活態度。
  
  火觴忍不住拉過她的小手。
  
  就因為不明白錢財的意義,也不看重,所以不會覺得送掉家產有什麼可惜的,真是一絕啊!
  
  “對了,你受傷了,我先幫你上藥。”紅綾突然想到,搬來醫藥箱,專心處理起火觴從外面帶回來的“成就”,在她以為裡,他的傷比財產重要得多多。
  
  火觴蹙著眉,任她在身上摸來摸去,就算她的動作不算仔細也不作聲,風度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全身上下檢查的結果,最後紅綾盯著他冒泡的十根手指頭看。
  
  “打架也會手起水泡啊?”
  
  聰明跟愚笨只隔一條線的她壓根忘記火觴下廚的事,大呼奇怪。
  
  見他不語她二話不說,先包扎起來。
  
  但,她又有問題了。
  
  “這條線是什麼?好奇怪,從手心橫過整個手掌。”
  
  火觴像被針刺般縮回手。
  
  “你聽過斷掌嗎?我就是那種會帶來災難的人,你爹娘也可能是因為我要來才死的,你會變成孤女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他還是雙斷掌,夠毒了吧!
  
  紅綾一臉茫然,直到理解了他的話,立刻為他荒唐的想法搖頭。
  
  “我爹常說我是吉星,能逢凶化吉,你要真是凶星,我才不怕咧。”
  
  “真的不怕?”
  
  紅綾把自己小小的手貼上他的。
  
  “如果你真那麼在意,我希望上天把你的災難都換給我,讓你能天天開心過日子。”
  
  火觴眼神復雜,另一只手也與她柔軟如綿的手貼合。掌與掌相貼著,仿佛熨在一塊的心。
  
  “哈哈,你的手好大。”紅綾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會落在他不肯放松的大手裡,他有一雙霸氣的手,把手擱在裡頭教人覺得溫暖無比。
  
  “你讓我逢凶化吉。”他低喃。
  
  她給了火觴保證的笑容。
  
  她這一笑傾倒了火觴滿腔的情愫,他的靈魂找到棲息處,從此不再是沒人要的孤兒。
  
  ☆ ☆ ☆
  
  現在是冬天,才一眨眼,滿天彩霞很快的沒影沒蹤,眼看天就要黑了。
  
  紅綾泡了一壺茶給火觴,攤開學校帶回來的功課,埋頭寫了起來。
  
  火觴瞪著那壺名泉沏的龍井茶大皺眉頭。
  
  “你不會就用這個來打發我的晚餐吧?”
  
  她點點頭,有點不耐煩地邊寫邊說:“一餐不吃不會怎樣,明天我再設法。”
  
  要命,她昨天也說同樣的話。
  
  紅綾是那種單純的人,只要對一項東西入迷就不管身旁的其他事,一專心寫作業,完全不認識火觴是哪根蔥了。
  
  幾乎是認命的,他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觴再度出現叫她吃飯。
  
  “飯?”有飯吃?她滿心訝異,跟著他來到餐桌旁。
  
  她不知道有多久沒聞過米飯香,一上餐桌就跟要遠足郊游的小孩一樣雀躍。
  
  雖然桌上的菜肴實在不怎麼樣,焦的焦,黑的黑,她還是很捧場的吃了好幾碗。
  
  火觴心裡直嘆氣。
  
  看來只要眼紅綾住在一起一天,他這大廚的工作鐵定跑不掉,為了他自己的胃,明天非得找本食譜來研究研究不可。
  
  滿足的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天色早已經全黑。
  
  火觴負責煮菜,那些油膩膩的碗盤自然歸紅綾洗。當他洗過舒服的澡出來,剛好看見她將最後一個盤子放回架上。
  
  紅綾一回頭就撞上火觴的眼,在他面前她老覺得局促。不對啊,她明明比他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洗好了?”哎呀,她想端出來的氣勢不是這樣。
  
  “換你了。”他偏頭,指著浴室。
  
  “好。”唉!這是什麼問答……半晌,她心頭一凜,到底她要的又是什麼?
  
  她太奇怪了,居然生出非分之想。春心騷動在曖昧不明的夜,昏黃的燈泡將兩個人切割成剪影,呼吸清晰可聞,融入冰冷空氣中的除了呵出來的氣,還有那些不知名的……他身上干淨的皂香讓她亂了思緒。
  
  她如木頭人般跨進浴室,衣籃裡是火觴換下來的衣褲,白色的內褲明顯的丟在上頭,這下紅綾連腳指頭也紅透,連忙抓了條毛巾蓋住那條害她心頭小鹿亂撞的禍害。
  
  等一下一定要提醒他內褲不能這樣擺,簡直教人噴鼻血。
  
  才想罷,一股濕熱的液體就滑落洗手台。
  
  “哇!嗚……”
  
  她想也不想用手就遮,天真的以為鼻血會因為這樣而停止,然而天不從人願,等她發覺不對勁出來找救兵時,已經滿臉是血,連潔白的襯衣都遭殃。
  
  火觴一把抱住她往地上放,“你豬啊,弄成這樣!”他一面說一面擰毛巾去。
  
  紅綾想起身。冬天耶,叫她躺在地板上。
  
  “不准動!”他罵人的聲音又大又響亮。
  
  然後,一條濕毛巾貼上她還發暈的額,衛生紙卷成圓柱狀塞進她的鼻子裡頭。
  
  說也奇怪,這樣一來鼻血居然止住了,不再狂流。
  
  “奇怪,又沒有碰撞痕跡,為什麼流鼻血?”他找不出原因。
  
  丟死人了,誰敢承認自己是因為看了他的內褲才流血不止?紅綾不語。
  
  “哈啾!”噴嚏來得正是時候。
  
  “你的毛病真多。”瞟到她單薄的內衣,火觴怔仲了下。
  
  白衣下若隱若現的是她柔細的肩膀,平滑的小腹隱約可見蕾絲內褲的花邊,年輕的女體青澀又帶著動人的線條,雖然他喉嚨發緊,心跳莫名的加快,還是用力的眨眼眨掉想像,僵硬的把紅綾送回她的床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喂!”她不止流鼻血,連喉嚨都有點痛。
  
  火觴根本不睬,跑得像有條瘋狗在後面追一樣。
  
  “喂……”
 
第四章
 兩人的房間隔著一面牆壁,紅綾清晰地聽得見火觴上床的聲音。對了,小時候只要她上床睡覺,娘總會過來幫她熄燈蓋被子,現在她身為人家的長輩也應該這麼做,不能讓火觴覺得她不夠親切。
  
  想到這裡,她決定做個稱職的監護人,去替火觴蓋被子。
  
  很好,第一步進行得非常順利,他的房門虛掩,裡頭一片黑暗。
  
  走了兩步,她腳下忽然絆到椅子,“好痛。”
  
  床上的人毫無動靜,她想,顯然火觴是那種一躺上床就睡著的人。
  
  憋著痛,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適應了沒幾坪大房間裡黝暗的視線。
  
  摸到床邊,觸手居然是一片溫熱,因為感覺太好了,她不由自主的四處摸索,從胸膛直到下巴。他的嘴唇摸起來柔軟異常,鼻梁挺直,眼呢……哇!睫毛居然在動。
  
  “怎麼不繼續?”黑暗中飄出來的聲音特別恐怖。
  
  紅綾這一嚇,整個人往後跌,伸出來拯救她免於屁股變兩半的胳臂被她一扯,兩人以一種曖昧的姿勢倒在床上,氣氛十分怪異。
  
  “為……為什麼你不是睡著的?”紅綾可憐兮兮的聲音充滿委屈。
  
  “為什麼我非要是死豬一條?”離開她,火觴去點燈。
  
  她的皮膚該死的嫩,那觸感還留在他的手。他居然起了生理反應,可惡!
  
  “偷偷摸摸到我房間來,你到底想做什麼?”他不想大聲,沙啞的嗓子卻掩不住急促的呼吸。
  
  “我來幫你蓋被子。”頭發凌亂的他看起來成熟許多,要不是明知道他年紀比自己小,紅綾會以為他是個成熟的大男人。
  
  “蓋……”天要亡他啊!“蓋你的頭!我是男人,男人的房間非請勿入好不好?”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分得那麼清楚,好心沒好報。”他這顆地雷還不是普通的勁爆。
  
  “停。”火觴把五根手指豎在她面前,“記住,我十五歲,不是五歲,用不著那些小孩子的對待。”
  
  “我沒有把你當小孩。以前我娘來幫我蓋被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這種幸福的感覺我也想讓你知道,也許是我的方法不好,可是錯在哪呢?”
  
  幸福?這字眼從來不曾在火觴的身上出現過,一個災星奢求幸運之神的眷顧?
  
  可笑!
  
  “我想你沒有把自己的處境搞清楚,你不再是以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嬌嬌女,你的靠山倒了知道嗎?你一無所有,就連遺風避雨的房子也即將易主,還有心情管別人幸福與否,天真!”
  
  紅綾並未把他的怒氣看在眼裡,“我是沒了爹跟娘,可是他們給我的幸福不會跟著消失,它在這裡。”指著胸口,她的聲音溫柔如階上凝露,“我想把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幸福也給你,我很堅強的,你的不快樂讓我來背。”
  
  他是把充滿棱角的刀,她卻是一塊堅韌無比的磨刀石。
  
  火觴受到極大的震撼,從心口直達靈魂深處,雙眼慢慢變得柔和。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從來不曾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他覺得自己快要化成風中的飛絮,擁著她狂喜起舞。
  
  “如果你要我重復,我還是會一字不漏說同樣的話。”
  
  火觴彎起唇角。“我會一生一世記得你這些話。”
  
  他笑了!
  
  他的笑像暖風般拂上紅綾如花瓣的菱唇,她也笑意盈盈,剎那間,春天似乎提早降臨這幢古老的宅子……
  
  ☆ ☆ ☆
  
  對於火觴的文憑無用論,紅綾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糾正他,他用拳頭打天下的決心一天比一天強,看他每天清晨起來練拳強身,別說書本,連報章雜志碰也不碰一下,當自己是文盲,想來她只能慢慢將他洗腦,希望他固執起來比蠻牛還難溝通的腦筋有天肯讓她通一通。
  
  日子匆匆地過去,她還沒能想出實際辦法,兩人共居一屋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左鄰右舍的竊竊私語和不屑的眼光總是若有似無的繞著紅綾轉。
  
  她不介意,但總是為她帶來困擾。
  
  今晨也是同樣的話題掀開序幕。
  
  她又被“不經意”出來汲水、買菜、倒垃圾的三姑六婆堵住。
  
  “小綾啊,不是嬸婆愛多嘴,住在你家那個小子是個壞種,聽我家阿彥講,他跟泉城的幫派都結下梁子了,早晚惹禍上身,你一個清白的好姑娘千萬別跟那種人繼續胡搞下去,否則壞了名聲誰敢要你?”
  
  “是呀是呀,我也聽南街的朱大娘說了,那小子把人砍得肚腸分家,殺人殺紅了眼呢。”
  
  “還有……還有……”
  
  紅綾個子小,只見到好幾張開開闔闔,黃板牙、大暴牙、缺門牙的血盆大口講得口沫橫飛,宛如親眼看見,直把火觴說成天下第一大惡人。
  
  “嬸婆,阿彥哥是不是也參加幫派,不然黑社會械鬥他怎麼說得跟親眼看見一樣?”紅綾天真的瞪著對方變成橢圓形的嘴。
  
  這……有人啞然了。
  
  紅綾深知孤掌難鳴時得各個擊破才能脫困。
  
  “四姨,朱大娘還活著嗎?”她再看另一個毀謗火觴的人。
  
  “活得好好的啊,能吃能喝,活蹦亂跳的。”尤其那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教人恨不得封了它,這孩子腦筋生鏽了嗎?
  
  “既然火觴壞得跟土匪頭子一樣,朱大娘可能早就被五馬分屍了,怎麼可能完好無恙?”
  
  有人嘴角抽筋了。
  
  紅綾仍是一派安然閑適,對長舌婦們鞠躬後,輕松的邁著步伐上學去。
  
  她們見狀,只好尷尬的相互打哈哈,各自走開。
  
  這番過招全看在巷口轉角的暗影眼中,他頻頻點著頭,好聰明的女孩子,好厲害的招數,讓他一見鐘情。
  
  紅綾上學去,火觴也沒閑著,大門一關,繼續未完的踢館大業。
  
  威虎堂隸屬濟南大幫其中一個堂口。因為他沒空一個個下馬威,於是過濾其他三個實力不怎麼樣的分舵,挑中這家。
  
  他不是沒大腦就莽撞行事的人,威虎堂是濟南大幫幫主情婦的老巢,這裡出事,皇甫威虎豈有不管的道理。
  
  威虎堂派出來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女子。
  
  高挑的身材,大波浪的鬈發,改良過的桃色功夫裝更突顯她雄偉的胸部,年紀輕輕卻風情萬種,冶艷得教人流口水。
  
  “我不跟女人打。”火觴表明態度。
  
  “少瞧不起人,我桃花不是三腳貓的角色,等一下輸得鼻青臉腫別討饒啊!”
  
  說時遲那時快,皇甫桃花的拳頭衝著火觴的鼻子襲去,果然有幾分力道。
  
  火觴優閑地背負著雙手,縮頭、扭腰、提腿,偶爾縱躍,讓對方怎麼也碰不著,就跟貓兒戲耍老鼠一樣。
  
  “你……小人!本姑娘要你乖乖站著給我打,聽到沒?”一陣撲打落空後,刁蠻的她氣喘吁吁,叉起腰來吆喝。
  
  火觴幾乎要打哈欠了。
  
  威虎堂的人眼看大小姐快把面子丟光,趕緊請唯一能壓制得了大小姐的夫人出來。
  
  姜果然是老的辣,向秦秦一看見女兒漏氣的模樣,立刻出聲阻止了這場鬧劇。
  
  她看得出來火觴年紀雖小,在桀驁不馴的外表下有著潛藏的能力。她能爬上皇甫威虎的床當情婦直到現在,不是只靠床上功夫,看人,她比獵鷹還准,這小伙子要是好好拉攏栽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當然,自己女兒那副花痴樣,當娘的人又怎會看不出來?
  
  為了女兒的將來打算,她爽快地答應替火觴引薦皇甫威虎。
  
  於是火觴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撓就來到威虎堂的總舵。
  
  這兒充滿江湖草莽風格的布置,野性的花豹壁飾,誇張的虎紋沙發,金光閃閃的各類武器擺得滿滿都是,炫耀的意味極濃。
  
  他正四處看著,忽然間一個巴掌刮倒了向秦秦,皇甫威虎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吃裡扒外的女人,你知道他是誰?這小王八一天就挑了我們七個點!奶奶的,你恨不得老子也栽在他手上,好讓你老牛吃嫩草嗎?我呸!你想得美!”
  
  向秦秦也不是被唬大的,摸著腫起來的臉,給了大老粗皇甫威虎一腳,“敢打我,也不想想你有今天是靠老娘陪人上床得來的,威風給誰看啊,下去!換老娘坐!”
  
  她可不是花拳繡腿打一打出氣了事,而是把皇甫威虎踢下舒適的大椅,自己坐上去。
  
  原本威風凜凜的皇甫威虎頓時成了皇甫小貓。皇甫桃花見慣了父母的打鬧,眼皮壓根動也不動,仍陶醉的睨著火觴,生怕他平空不見。
  
  火觴不管向秦秦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始終冷眼旁觀。
  
  “這裡就是威虎堂的總舵,火觴,你覺得怎樣?還滿意吧?”向秦秦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已經把火觴當自己人了。
  
  但他對這場荒唐的鬧劇沒興趣。
  
  當他看見空有壯碩身材卻是悍妻奴的皇甫威虎,就知道自己不用多花力氣也能拿下整個威虎幫。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轉身准備離開。
  
  “誰准你走的?”皇甫桃花攔住他。
  
  火觴輕易擺脫她的糾纏。
  
  “到底你為什麼要走?你還沒跟我爸商量分配地盤的事呢。”皇甫桃花胳臂向外彎,八字還沒一撇就已經替未來的“老公”設想了。
  
  “回家煮飯。”對火觴而言,這局棋沒什麼好玩的了,優勝劣敗清楚地攤在眼前,他掛心的是今天是周末,紅綾只上半天課,他必須趕在她回家前把飯煮好,他可不想虐待自己的肚子吃她弄出來的豬食。
  
  “煮飯?”皇甫桃花尖叫。
  
  她的偶像趕投胎似的要離開居然是為了……煮飯?!
  
  ☆ ☆ ☆
  
  “今天受傷的地方多了好幾處,你又跟人家打架?”紅綾一邊為火觴上藥,一邊氣憤的猛壓他的新傷口。
  
  他大氣不吭一聲。這是早知道的結果,但是她還真狠,痛死人了!
  
  “我跟你說過我要做的事。”不想讓她的誤會擴大,火觴開口解釋。他愈來愈喜歡跟她說話,已把許多事告訴她。
  
  “黑社會領袖?”有誰會以這為人生目標?偏偏他認真的想實現十年後成為亞洲黑社會領袖的承諾。
  
  “過了十年你成功之後呢?”她認真地問。繼續擴展黑暗的版圖嗎?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把脫下的無袖背心穿上,火觴不想繼續這話題,准備下廚去。
  
  還沒走進廚房,撲鼻的菜香已經緊抓住他的嗅覺。
  
  “這些……是你弄的?”他盯著一桌子的菜。四菜一湯,有肉有魚。
  
  不過他知道,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神仙教母出現,要靠她?還是算了。
  
  “哇,好豐盛。”她也不管哪來香噴噴的菜肴,端起碗就開動。
  
  火觴嘗了一口,放下筷子,“出來吧,我知道是你,匡。”
  
  紅綾一邊扒飯,一邊看著火觴對空氣說話,倏地,餐廳外蹦出一個人來。
  
  “三少爺。”一張娃娃臉笑嘻嘻的出現。
  
  他個子不高,卻靈活異常,淺藍色的休閑衫、馬褲、露趾涼鞋,跳脫飛揚得很。
  
  “啊,你跟我家少爺住一起?”左匡有些吃驚。
  
  “我?我不認識你。”用筷子指著鼻尖,紅綾不解。
  
  左匡收回顯而易見的失望,專心對付他家少爺。
  
  “小姐當然不識得我啦,我跟在少爺身邊十五年,一步也沒離開過日光城。”
  
  他是火觴的隨身侍衛,他們從嬰兒時就在一起,比親兄弟還親,火觴用的東西他絕對有一份,差別只在身份地位不同而已。
  
  “坐,你的味道我吃一口就知道。”火觴很清楚,滿桌的菜肴是出自左匡的手。
  
  左匡一拳擊上他的肩頭,“你太過分了,要離開也不知會一聲,害我像無頭蒼蠅找得差點斷氣,我打、我打!”
  
  火觴不痛不癢,反倒是嚇著紅綾,她已經准備把手上端著的碗扔到左匡臉上。
  
  “慢著,別誤會,我們常常打鬧。”左匡的反應很快,嘻皮笑臉的連忙揮手。
  
  他對紅綾的印像很好,不希望給她不好的觀感。
  
  直到她繼續用餐,左匡才松氣,長腿跨上板凳,跟火觴平起平坐。
  
  這是許多天來最正常的一頓飯,火觴吃得飛快,幾盤菜馬上就進了他的肚子。


zxcvbnmzxcvb 發表於 2008-07-31 13:27 引言回覆
唉˙˙˙
太多字 看的我眼睛都要脫窗了!


zxcvbnmzxcvb
Offine女牡羊O32
中級會員
中級會員
G幣 83
文章: 111
註冊時間: 2008-07-18
來自: 颱風天的夜晚
從之前的文章開始顯示:   
所有的時間均為 台灣時間 (GMT + 8 小時), 1頁(共1頁)


前往: 
無法 在這個版面發表文章
無法 在這個版面回覆文章
無法 在這個版面編輯文章
無法 在這個版面刪除文章
無法 在這個版面進行投票
無法 在這個版面上傳檔案
無法 在這個版面下載檔案